做一把不只是用来泡茶的壶——访堆锦堂主人徐长文

堆锦堂工作室的名字与主人所从事的事业有关，徐长文是目前建水紫陶制作业中，唯一一位采用锦灰堆形式作紫陶装饰的人。敢于独树一帜，是需要底气和功力的，笔者早就在昆明的茶庄、琴社看见过他做的壶，也耳闻这位青年才俊，此次慕名拜访堆锦堂。

人雅室也雅，堆锦堂竹多，茶桌后面的盆景是一枝手臂粗的翠竹，斜伸出去，苍劲有力。竹几竹书架、六角型的竹桌子配四把宽大的竹椅子。椅子上斑驳的痕印，让人觉得这竹器很老。徐长文说：年代不长，但是价格不菲，卖家差点当文物卖给我。“宁可食无肉，不可居无竹”，在这个极具书香味的雅致环境中，坐在宽大凉爽的竹椅子上，我向徐长文请教他与锦灰堆的那些事情。

一幅图告诉你锦灰堆

堆锦堂内，墙上挂着锦灰堆的条幅，屋子里的紫陶器皿上面，装饰的都是锦灰堆。乍看上去，以为是残贴，细瞧，确有不同之处。

锦灰堆又名八破图，是中国艺术的珍宝之一。以残破的文物片段构成画面，包括集破，集珍，打翻字纸篓的方式，起于元，盛于清末。堆锦堂所做的紫陶的壶、瓶、杯具等，其装饰主要是锦灰堆。锦灰堆虽是平面，但有立体感，究其渊源， 清中期就有这种形式，清末定为锦灰堆。锦灰堆适用于青铜、瓷器、古迹的绘制范围。

玩这个格的徐长文於2004年毕业于四川宜宾学院园林专业，在那里他遇着一位教书法的好老师，从此归正途，他说他以前走的是野路子，只是早早地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爱书法的种子。2013年，徐长文从蒙自来建水做陶，之前他曾星星点点地做过，这次是下决心走做陶的路了。到了2014年，他就专注于锦灰堆的思考。他把紫陶的装饰分为两类，一类是传统型的，注重色彩，彩绘彩填。一个是弱化色彩，核心内容即书法碑帖的临摹。徐长文临的都是名家大家的字帖，就是把精品（锦）集汇在一起。他立足于先把字做好，今后再把画纳入范畴。徐长文根据自己的想法，根据壶型，挑选出要临摹的帖，整体布局大气美观，又注重每一个细微处，写好刻好之后，填泥这一道工序，只填单色，填的色偏黄和白。赏壶如读帖，草书、行书、楷书、隶书、金石，令人目不暇接，再加上紫泥壶上填的这种色，赏心悦目，方显尊贵气派。

一把壶绘出历史长河

徐长文的桌上摆着一把紫泥的提梁 壶，在他还没有泡茶之前，那把壶我们已经聚焦了好一阵子了，刚巧，他就是用的桌上的那把壶为我们泡茶：“这把壶真漂亮，布局巧妙，上面的书法或端庄或飘逸或苍劲，耐读啊。”徐长文说：壶身上一共有20个多个帖组成，有隶书篆书楷书多种书体，以书法为主题，构成画面装饰，帖与帖之间没有联系，是一个综合的构成。徐长文提起壶，让我们看清楚壶把上临摹的是兰亭集序。这一把提梁壶，紫泥的壶面书的金字，壶的美观，气派都深深地吸引着我们，至于出水怎么样，茶汤是什么味道，都被忽略了。一把壶，其实用性是最基本的，但是因壶增添了文化附加值，其价值就不能同日而语了。

已经和陶泥打了六年交道的徐长文，在实践中归纳演绎出了自己的理论：做一把壶，先要有一个构思，就是壶把，壶盖和壶身的三个构成关系，比如说壶盖儿上用的什么碑，是明代的还是汉碑，还是张旭的残书，根据需要，壶型不同锦灰堆选用的“锦”和“堆”就是不同的。每一组的构成关系，绝对不会重复。构图从绘画而来，绘画演变为锦灰堆，从传统的绘画，可以演变出许多艺术门类来。

用口若悬河形容徐长文绝对不为过，他神采飞扬的，用普通话讲述着他的挚爱和他的崇拜：建水制陶的老前辈，如王半农、沈河清等老先生们，都是先精于书画，再以陶为载体，巧妙的结合，经典的作品，留给后人许多范本。制陶这个行业得有学术性，文学性的东西支撑。每一幅锦灰堆所采用的帖都必须有出处，比如说金石出于哪里？用的帖是不是乾隆年间的，出自于哪个碑？锦灰堆的综合性很强，似书非书似画非画。历史上做锦灰堆的也没有留下多少人名来，最出名的就是五六个人吧。我做陶，把传统的装饰方式继承发扬下来，常有人问我，这是残帖吗？我耐心解答，告诉她，这是锦灰堆，锦，指的是历史精品，灰和残就是破的形式，残与灰相通是一种形式构成，帖是临慕的范本。残可以多一点，也可以少一点，看个人的取舍。锦灰堆上的帖既有出处又必须是名家的，比如米芾的，黄庭坚的，二王的。它给到观众的信息是丰富的，你可以通过兰亭集序，了解到那个朝代的现状，捕捉历史的信息，帮助受众提高，增加知识点。

小小的一把壶的文化传播功效，深远、广泛、悠长。在临帖的过程中，你必须达到让人家看见这个帖，就知道这是米芾的，这是二王的，临摹的必须有八分的像。我现在把成品交给滇南陶韵的邓孝碧大姐，都要付上原图，在卖壶给客户的时候，就让客户知道，壶上装饰的锦灰堆中含那些作者，具体的这个帖的作者是谁？从一副帖，可以了解：米芾、孙葦庭、二王等作者所处的那个朝代的政治文化经济。当客户有了解的欲望，可以标注出处。

一把壶就是一条历史长河，仅从壶上书的那一小片篆书 来说：篆，是古代的书体之一，篆，据唐张怀瓘《书断》卷上（篆者传世，传其物理，施之无穷。）郭沫若《古代文字之辩证的发展》认为，篆者椽也，椽者官也。篆书，广义包括隶书以前的所有书体以及延属，如甲骨文、金文、石鼓文六国古文、小篆等。狭义主要指大篆和小篆。仅仅从一个篆，就可以知道它是官体，源于何时何代，以及它的后续发展。

徐长文说，他做的壶，绝对临的名家的字，若是自己写的字，只能是残，写自己的字能叫帖吗（好谦虚的）？现代的人字不能作为锦灰堆的素材，学什么都要跟着名家学，有一个出处的问题，比如说学木匠就要学鲁班，那么学习书法呢，自然是从历史长河源源过来的那些位航标灯式的书法大家了。

徐长文做壶，相对于周期要短一些，他20多年积累下来的书法底子，碑帖临摹很顺手。做锦灰堆，因为只填一道，和残贴的多种色彩刻填不同，即，有多少种颜色就得填多少道泥。当然，一个器物的出现，不能以耗时的长短来作为价值的衡量，要上升到文化层面上来。既要有专业认可，又要耐得住受众的喜爱。如顾景舟大师的壶，被列为宜兴的高峰，顾景舟懂书法绘画，古玩，他的学识，修养，凝聚转换在作品上，他的壶是对他整过程的肯定。又如，陈曼生，曼生十八式大家都知晓吧，他懂书法、篆刻，是一位集大成者。这就是文化附加值的含金量。我们看古人，他们考进士、举人、状元的时候，其试卷涉及到农业、水利、政治、经济方方面面。让你知道，当上一个官和当好一个官确实不易。古人从小就读四书五经，私塾里也是教的这些，他们练童子功。民国时期的大家们，小的时候也有浓厚的文化氛围，环境造人，这是造就一批大师的先决条件。

我们这一代人没有这个基础，现在努力学习，拾遗补缺。中国的传统文化好不容易连成一条线，千万不能让中国传统文化丢失了，这就是我做锦灰堆的初衷。曾几何时传统文化不提了，不提之时，就像孩子离开了母亲，河流找不到源头，树叶飘散离开了根。现在的时代，在这方面没有束缚，年轻人可以挖掘发扬，学习继承传统文化，用于所从事的行业，所进行的事业上。

一群人同行齐头并进

建水有一群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年轻人，他们每周聚一次，现场作画书写，交流评点。他们是十一个工作室的主人，徐文长、孔凡庚、朱玄峰、何健、三金、杜俊楠等人。平时各自练习，按约定，多读书多写生多临帖，还必须不间断。集中的时候，先临帖，交卷后，由徐长文评点书法，杜俊楠评点篆刻，孔凡庚、朱玄峰点评绘画。书写和绘画好与不好，评点后，大家可以集中一点时间作思考。每天进一小步的愿望在这日积月累中慢慢地推进着。有句话是这样说的：一个人走，可以走得很快，但一群人走，才能走得很远。在这一点上，徐长文既有远见又有胸怀。他说：我一个人学习，我可以把握得很好，但是，一群人有提升，能扛得起来，这个行业就有发展。保持这个行业的发展力量 ，是事业兴旺长久的保证。若行业不在了，我们就没有衣食温饱。这是最朴素的语言，也最浅显的道理，徐长文发自肺腑的语言，说明了群体努力的重要性与必要性。

这一群年轻人正在成长着，徐长文的锦灰堆辨识度在消费群体中很高，也是他的个人符号。朱玄峰的画很有张力，孔凡庚的画有古朴韵味，在云南省盛世典藏第23届拍卖会上，笔者还很荣幸地拍到了孔凡庚的一件水盂。建水紫陶为什么会有今天，不能只是拿原料说事，要肯定它的文化附加值，文化的传承是最重要的一点。制作者，销售者在这一点上认识相同，也就是文化认同，这个行业一定是蓬勃发展的。

徐长文与孔凡庚合作作品

徐长文与杜俊楠合作作品

徐长文与三金合作作品

在堆锦堂的雅致环境中交谈是快乐的，和健谈的并有学识见解的徐长文交谈更快乐。朝气蓬勃，意气风发的年轻人，他每一天都在努力，游览一遍他工作室书架上的书籍：历代书法论文选、宋本艺文类聚、中国法书全集、历代小楷精选、汉语大字典、楷字编、篆字编、草字编、古文字类编、金石大字典、古文字类编、故宫画谱等书真多啊！徐长文说，我还没有把所有的碑帖买来，这这是冰山一角。

冰山露出了一角，正一点点的蔓延扩大。